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終於結掉了一個難纏的庭,我心情愉悅邊吹著口哨邊開車回事務所,途中順道開個小差去吃我的最愛-大麵羹,算是慰勞慰勞自己這半年來的提心吊膽吧(見天倫之樂)。


正當興沖沖吃到一半時,突然間,手機鈴聲大作了起來,看了看號碼,是事務所法務小黃,這種時間打來,包準沒好事的,還真想裝死不接電話。


「喂,Eric,你還沒回來吧!」果不其然,他劈頭大叫。   


「唔,還沒啦,幹麻啊?」我努力嚥下了那口麵,不讓他起疑的清楚回應著。


「老闆叫你去XX醫院一趟,有一個十八歲男孩車禍,好像快掛了,他老爸氣勢洶洶的打電話來說要告死對方,叫他們一定要賠償,你去醫院看看順便跟他老爸討論案情一下,反正法院離XX醫院很近的嘛,當然就派你去囉!」小黃一說完,便碰的一聲掛斷了。


唉,這下可好了,原本滿心歡喜的心情立刻化為烏有,人間美味大麵羹也得在幹聲連連中囫圇吞棗速速解決,還必須前去面對一個即將喪失兒子怒氣沖沖的老爸。


趕到醫院時,醫師前十分鐘剛宣佈男孩腦死,坐在機車後座的妹妹下半身終身癱瘓。


陪在腦死男孩身旁的,是他的爸爸和叔叔,男孩媽媽在他小時後便離家出走,再也沒回來過,是父親獨自帶大的;男孩父親約莫四十多歲年紀,趕來時還穿著制服,是某家鞋廠的作業員,看來倒還算忠厚老實,讓人驚訝的是,他們臉上的表情出奇意外的平靜,沒有歇斯底里,沒有鬼哭神號,只有哀戚,不過也許這只是我的錯覺,也可能是暴風雨前的平靜。


「告吧!告吧!盡量生氣吧!把你的小孩撞成一個終身癱瘓和一個腦死,努力打官司的話,一定可以獲取一筆不小的賠償金。」我心裡暗暗想著,靜靜等待男孩父親開口的時刻。


「陳律師你好,我是阿展的老爸。」男孩父親走了過來,吸了吸鼻子後說道。

 

「你好,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?」煞那間我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,兩個孩子一個腦死一個終身癱瘓,實在不是什麼節哀順變三兩話語能夠輕輕帶過的。

 

「我想,上法院的事就算了吧,另外想請陳律師幫個忙,我想幫阿展辦器官捐贈。」 阿展父親話一說完,忍住很久的淚珠還是成串的滴落下來。

 

我不可思議的看了看他,情況實在是跟剛剛小黃在電話中說的差太多了啊,不過還是誠懇的建議道:「如果阿展辦了器官捐贈,好像是可以申請補助的,你再問醫院的社工看看,他們應該比較清楚。」

 

「我不要補助,我只要阿展。」白色的病房壟罩著令人窒息的氣氛,瞬時,像是一台時速一百公里的車子突然撞了壁,一切都失控了,男人終於還是忍俊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。

 

「陳律師,很抱歉讓你多跑了一趟,你來之前警察剛來過,我才知道阿展騎的是輛贓車,他上高三以後就一直要求我買輛機車給他騎去上學,我是跟他說等他考上大學就會買給他當禮物,誰知道他受不了就去偷車子來騎,還拉妹妹出去兜風,才會被撞的。」男人抱頭痛哭失聲著。

 

「我不要讓阿展走了還背負騎贓車的罪名,我要他清清白白的走,如果我去告對方,法官就會來調查阿展騎贓車的事。」男人握著兒子的手,不捨的說道。

 

「幫他辦器官捐贈是我能幫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,我不要什麼補助,就算有補助我也都會全部捐給慈善機構的。」男人啜泣伏著阿展的床緣,隱約間,我彷彿看到了阿展眼角的淚滴。

 

心情亂烘烘的走出了醫院,我不斷反覆思量剛才阿展父親的話語和悲慟,這種情況下,我真的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阿展的父親,贓車和索賠實在是不相干的兩回事。

 

七天後,阿展平靜安詳的走了,身旁陪伴的,是阿爸買給他的新機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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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陳仁豪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